去年,西安发现疫情那天,八十六岁、已经不会说话的母亲摔了一跤。
消息是妻子告诉我的,电话那头边说边安慰我的她没忍住,哭出了声。
正在值乘列车的我心突突乱跳,巡视完车厢,一屁股跌坐在宿营车铺位上。
还没缓过神,妻子电话又来了:我这就坐火车去西安看妈,你安心上班吧!
我长吁一口气,心疼又感激陪我一路走来的妻子。我来自西安郊区农村,学校毕业分配到山西大同做了一名乘警,经人介绍和大同本地的她结下秦晋之好。从女儿出生,上小学、读中学,一路走来,班要上,家要管,妻子付出的艰辛一言难尽,而值乘列车、整天在外奔波的我根本指不上。
等女儿考上大学,以为终于可以轻松些,双方老人又需要照顾了。母亲脑梗不会说话后,妻子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陪伴,同事和村里人夸我有福气,娶了个好媳妇。曾经有人忍不住问妻子:你自己从城里到千里之外的农村照料婆婆,动力是什么?妻子的回答不外乎农村空气新鲜,住得敞亮,吃新鲜菜、新鲜粮之类的理由,还说人们都夸她越来越好看呢!我说日晒雨淋脸都皱了,还臭美!心里暗自慨叹这样心地善良的妻子人们不夸,老天恐怕都不乐意呢!
……
高铁拉近了空间距离。我还在山西境内普速列车值乘,已经从大同赶到西安的妻子发来了消息:母亲小腿骨折,打了石膏,现在县医院住院,你不用担心。
妻子说,她询问加比划才弄明白,母亲是听见人们议论疫情,急着找相距不远的大哥转告我们,腿脚又不利索,踩到块小石子,一个趔趄摔倒了。
骨折,住院,高龄老人,情况肯定不容乐观,妻子说让我不用担心是怕我分心,影响工作。
疫情发展迅猛出乎意料,好在有手机,成为连接大同、西安的桥梁。
几天后,妻子才吞吞吐吐告诉我:入院时母亲不吃不喝,精神极差,输液两天后才渐渐进食。听到这儿我胸中一团无名火冲出:这么大的事,当时怎么不告诉我?不过话出口就后悔了,我明白,换作我,也会选择这么做。想起前几天妻子要么发消息,要么语音,就是不视频,我暗暗责怪自己粗心。
叽叽喳喳的喜鹊叫声唤醒了新年第一天。新年新气象,好消息次第传来:母亲出院了;西安疫情好转、拐点出现。
两部手机视频连线,一头陕西,一头山西。坐在值乘列车上,手机屏幕里是陕西农村宽敞明亮的家,轮椅上朝我比比划划的母亲和疲惫的妻子。
“妈一天比一天好,不用操心。”妻子开心地说,“疫情紧张,你要做好个人防护,别让我和妈牵挂。你身为警察,工作要做好做细,关键时候不能掉链子,整列车人的安全靠你呢!”
我打起精神,对着屏幕给她们娘儿俩敬了个礼:请你们放心,我一定保卫好列车,保卫好咱山西的家!
妻子笑了,母亲高兴地朝我挥手,指指外面,拍拍胸口,妻子解释:妈到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从窗户往外看!
“从窗户往外看。”犹如电光火石击中身体最柔软的地方,我的眼睛瞬间湿润了。记忆中,我曾手指窗外对母亲说:“在遥远的东边,我在山西守护着铁路的安全!”
时光如水逝去,不变的是爱和牵挂。那一刻,我不用看屏幕都能确定,婆媳俩正深情眺望东方,那里有我值乘的列车,有我守护的山西;那里,是我守卫的方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