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一段时间,丈夫提议到英德浈阳峡游玩。开车接近景区门口时,我看见一个在木棉树下的男孩。
小男孩六七岁的模样,只穿单衣单裤和一双旧拖鞋,在木棉树下站着,站得笔直。脚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五朵新鲜的木棉花。
那是一棵高大挺拔的木棉树,枝丫甚多,稀稀松松地延展出去,向天空撒开了一张网似的。
与广州街头满树红花似火的木棉不一样,这株木棉只零星地挂着几十朵花,花也明显小些,颜色暗些。
男孩全神贯注地站着,时不时会抬头看看,像是盼望着那朵摇曳枝头的花快点掉落。
小时候,我家对面也种了两棵木棉树。从窗台望出去,从楼与楼的缝隙间刚好可以看见那两棵木棉。每次春暖花开的季节,母亲从间隙里瞧见硕大红艳的花朵,便会说:“噢,木棉花开了,天不会再冷了。”不久之后,就吩咐我们几个小孩去捡木棉花。
那个年代,在我们家里,木棉花似乎是个宝,它可以煲祛湿粥、煲老火汤,还可以加山泉水做成治烫伤的木棉花泥。
总之,母亲会变着花样让木棉花成为宝贝。
我不怎么喜欢木棉花煮的食物,无论是粥还是汤,总觉着有一种奇怪的味道。但是,母亲每回都会说服我吃下去。尤其是,当母亲指着我大腿上的一片面积颇大却不甚明显的伤疤,说这是我小时候被热汤烫伤的,当时没钱去医院看,后来是用邻居老婆婆的木棉花泥敷好的。
木棉花泥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的功效,我不得而知,但摸了摸大腿上的的确确存在的疤痕,这个关于木棉花的故事我却记住了。
于是,每次木棉花开,我总会虔诚地站在它下面守候。“嗒”一声着地时,飞快地跑过去捡起,装进塑料袋里。有时候是抬头盯着那一片红,猜测其中哪一朵即将掉落,便站到它下面等着。如果不用心地预判,可能花儿掉落的瞬间,就被别的小孩拾去了。
最要命的是大中午的等待,酷热难耐,但那也是最好的时机,因为高温下花朵会更容易离枝,而此时仍然坚守树下的小孩会少很多。
我会一直守着那两棵大树,每得一朵木棉花,便似得了老师奖励的小红花一样开心。起初是应了母亲的要求,渐渐地,就变成了一种纯粹因为“得到”的快乐。
就这样捡着捡着,我长大了。
儿时与我一起争抢落花的孩子们,也都长大了。
随着城市更新项目的开展,那两棵木棉树消失了。再后来,生活条件改善了,父母用几十年的积蓄购买了一套商品房,带着我们搬家了,我就再也没有捡过宝贝一样的木棉花了。
不知怎的,成年之后,我也很少能喝到母亲煲的木棉花粥和汤了,是我不捡了,还是她不爱了?只有那一罐入药的木棉花泥,她是绝不会丢的。
也许是累了,男孩儿坐了下来,用手指一朵一朵地数着捡到的木棉花,捧在胸前,起身离开了。
他也会长大,也会离开这棵木棉树。而眼前这棵木棉树,也可能不会一直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。